【沉戬】呢喃之序 二
昨日华山一役，山体摧而玄鸟起，杨婵的元神也跟随玄鸟之气一起四散而去。
杨戬此前自知二妹此次无法出山，就如同自己母亲当年殉山的命运。
华山之底，杨婵最后一点元神灵韵也飘乎散尽，杨戬看着跪在夜色里沉香，心生起难抑的愧疚之感。
他想，是否自己不将沉香带来此地，他对杨婵尚存于世的念想至少不会破灭；是否自己当年不听从师父吩咐，多上山看望自己的外甥几眼，他不至于被二师兄所欺辱，一事无成，以至于另谋邪术之道；是否...
沉香的身躯仿佛在地上凝滞一般。华山夜深静沉，杨戬看着他微蜷的跪姿，心中翻腾着无比自深的懊悔。
关于母亲，关于妹妹，关于沉香，他心有自责。眼见沉香的颓态，自己心疼却不敢上前，仿佛眼前的局面都有自己很大一部分责任，当是自己参与，自己造成...
“舅舅...”身下突然传来一声轻唤，杨戬被这一声叫住迅速回过神来。
“舅舅...我好冷...“是沉香在叫自己。
杨戬就像被这声轻唤所赦免，他闻声迅速上前，半跪着将沉香紧紧地抱进怀里。他拿手掌将沉香的头抚进胸膛，自己的头则轻轻贴上沉香的侧颅。
离得这么近，杨戬才发现自己怀里的身躯在不住地颤抖，牙关里藏着隐忍的轻啜声。
杨戬的心一下被狠狠揪起，他用另一只手轻贴上沉香的后背，轻轻拍打抚慰。
沉香感觉到舅舅的身体紧紧包裹住自己，像一泓暖流正在流向全身各处，他试着将自己与面前的身体贴得更紧密了些。
杨戬察觉到他的移动，将手臂再收紧了些道：“不要怕，舅舅在这里，马上就不冷了，马上就不冷了。”
马上就不冷了。
这句话沉香像条长蛇一般钻进沉香心里，撕开了他内心深处一直隐忍不发的委屈，他突然双手环上杨戬的脖子，将自己头深深埋进他的颈间出声抽泣起来。
这么多年，他不知什么是父兄亲友，什么是家祥人和，只能将这些寄托于思念山下已经记忆模糊的母亲，和督促自己去仇恨那个将自己搞得家破人亡，也不曾管过自己一天的，杨戬——除了母亲之外唯一的亲人，自己的亲舅舅。
母亲，他想母亲。
他以为自己只要劈开华山就能和母亲团圆，但为什么还是要事与愿违，难道是自己天命活该如此？他看着母亲如清和四月的飞絮一般从自己身前穿过，散去，再想如何奋力去抓，却只得一场空无。
为什么为什么，为什么？自己这么多年的委屈，历经的磨难到最后却换不回...他最终还是失去了追寻数年的至亲。
他不想再失去什么了。
他自阅自己这短浅的一生充满了被剥夺，被支配。痛苦如斯，折磨如斯，还当何如？不能再失去了...
这时，沉香听见自己而耳边传来一声叹息，是杨戬。
舅舅，他在叹息什么呢，他也和自己一样在思念我的母亲，自己的亲妹妹吗？
时至今日，沉香也在心里明白，原来世上还有人挂念自己，与自己有同思同想，同样的血脉。他好思念身前这个人，即便对他曾经有过虚构的恨，来支撑自己苦旅艰程。好想…好恨…明明这个人可以早点来关心自己，从小爱护自己。
沉香又想到方才在太极图中，杨戬舍命奔出宝莲灯光罩，利用玄鸟之气强开天眼那一幕。
如若他没能躲过那个什么狗屁天王的音斧，如若行至中途遭遇什么意外，如若强开天眼失败，他会不会已经丧命于玄鸟之气...沉香突然觉得胸口一紧，不敢再回忆下去。
幸而耳边人的呼吸声仍在，他温热的胸膛正紧紧地包裹着自己的全身，像是天上人间唯一的，最后的暖柔之乡。
“不能再失去了。”沉香心里陡然生出这样一句话来。
他心下绞痛，随即用额头轻轻摩挲感受着杨戬下巴上的胡渣，像是在撒娇也像是在诉苦。
他触觉到后背安抚自己的那只手，感觉到了自己的摩挲，像做出回应一般慢慢上移，抚过脖颈，最后停在后脑轻轻抹动着自己的头发。
沉香全身都被身上这些股窜动的暖流浸润，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和眩晕，突然整个人手脚失力，在身前人的惊唤中重重地栽进了面前的暖窝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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